这是个最好的季节。
当年翻卷了边的英文初级课本中有一课文是这么说的。秋天,北京。
北上度假兼赏画,正好。故宫,凑着人头攒动,贴着人挪步。胡乱想起早餐时,远处店门口一服务生歪头抠着鼻孔,遮住了她身后的食谱牌子。自己喉头跟着噎了一下。
武英殿中赵孟頫特展作品大都入了美术史。紫禁城东侧太庙展有德国艺术家的作品,也入了当代艺术史。备上盘缠,花上时间,走上一阵,频繁地像物流一样聚散于世界各地的艺术品原作就能置于眼前。得了便宜的满足,别再说相见时难别亦难。
两处大殿里展出的当都是杰作。紫禁城建好至今已近600年,赵子昂的字画想必在此也搁了这么长时间。德国人汤若望以传教士身份来中国皇宫,以他的近代文明学识受宠于康熙。今天,他的后代选了与子昂先生完全不同样式的作品,展出在太庙。这些相互间年代跨度如此之大的作品,留给眼睛去观赏的时间少得可怜。记下观感还有无可能或有无必要,有些弄不清了。
若不是在场,真难相信,两个大殿中的作品因这样的非常空间,附加了超出预期的荣誉。哪怕走马观花,也会心生惊异。
想起美术馆的功能指向,是让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作品上,再顺着作品本身,领会出更多的内涵和外延。如今,专业设备一应俱全的展厅,都是在小心地伺候作品,一个接一个看,多的有些缓不过气来。假如不试试在不同场景再看这些作品,会不知不觉错过享受作品与空间共生出另一番视觉能量的快乐。
负着大殿空间由久远年代混杂出的重量感,不觉竟会以为映在作品上的专业射灯,此时显得多余。倒不如早晨或黄昏时斜射入大殿缓慢移动的阳光漫散开来,或隐现微光,辨析出作品的形态肌理,还原类似相机手动对焦的一丝屏息。
是不是作品一定就要在四壁皆白的空间悬挂?当年武英殿并无华灯齐映,皇上手持册页画卷不也是可以目不转睛?太庙中祭拜列祖先贤,熏香绕梁,何曾将祖先牌位看走了眼?
你在殿中,亦在画中。如此情境,用不着刻意看大殿中的作品。记得看电视节目访谈,粉丝提问,读书时遇到不懂时咋办?答问者是常上镜的电视红人,仰头想了一会,说了三字——要用心!
好一个用心!这位电视红人只怕是忘了提醒粉丝们,读书,还要择时。推及赏画,心岂能替代眼?如果腹中饥肠或酒足饭饱,都易生出与作品无关的幻象。赶饭局赶高铁赶飞机赶约会,赶中意之物商场打折的良机,谁能在身心舒适到恰如其分之时再去捧书或去赏画?每位观众,都是在展厅中面对原作,用眼睛如何看,看何处,以此给自己画着像,由他人评判。
走马观花终究比无花可赏要体面。至少,与没看过展览的谁谈起,只消抿嘴含笑即可,用不着添油加醋,就已做了免去自己身价的义务广告。
想想自己常如此,也常常被如此。
清代在武英殿设书局,修书刻版长达200余年。连大殿都成了脆弱的文化载体,在强权面前不可避免要遭禁或是干脆焚毁,又总是不屈地回射出令人目眩的强光。
子昂先生作品能奇迹般存留至今,已是中国绘画史极有价值的文化注脚,更是人名事功可否载入史册的今日诱惑。策展人出其不意,在结尾处公示了几幅流传的赝本,意在教会观众随时随地擦亮双眼明辨真伪。可历史与生活永远是清浊相生,如黄河一泻千里,全借了浊浪翻滚,才能呈撼人之势,何人何事能俟黄河之清?
经武英殿到太庙,只是绕半个紫禁城。好在走完这段路程,也赢得了快乐心情度假中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配额。
武英殿如同影院开映,黑呼呼的,只得在皮影似队形中让瞳孔费力地对焦原作。紫禁城东侧炸酱面馆前,伴人流如织,西拐入太庙。殿内金丝楠木,仰头巨大横梁,满身昔日的辉煌富丽。阔大空间,拖泥带水般留在金砖上的脚步声,回响出节日众人的喧哗。如果没有作品上方流明照度极为合理的射灯,兴许,还会幻觉出更多属于武英殿、属于太庙也属于这些作品的往事与今生。
太庙大殿正南窗棂,午后斜射入的阳光投在纱质窗帘上,拉扯成形似银杏叶一片一片地,满面光亮。
黄昏,走出太庙。满眼绿树红墙,荡起双桨歌曲中的情景晃在眼前。任何曲子都有流行色,长久能记住的色彩,未必都已泛黄。
这是个最好的季节,大家一定都这么想。
于是,手机图片才留下数不清的节日里的你我他,五颜六色,长的短的,单衫绒衣,穿什么样的都有。只顾着看,差点忘了要去盛锡福买顶帽子,深色的。
紫禁城西望,剪影沉沉,武英殿和太庙想看都看不见。
2017.10.19福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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